原視開台至今滿15年了,而「族語新聞」從2005年9月開播到現在也走了15年。族語新聞一開始草創的族語老師們,如今也大都還在。15年前「族語新聞」在沒有前例可循之下是如何開始的,讓我們來回顧15年前開始的那一段路程。
原住民族電視台2005年7月開台以來,各族「族語新聞」的時段,到今天已經走過15個年頭。這一段歷程,從開始的3族 5族 8族 13族逐步增加,直到2017年16個族群才全部都到位。「族語新聞」在沒有前例可循之下是如何開始的,讓我們來回顧15年前開始的那一段路程。
(原文基金會董事長 瑪拉歐斯 Yami (時任東森 原民台台長 瑪拉歐斯)
我認為原住民的傳播全權跟媒體近用權的核心意義,其實應該是原住民語言的使用人權,所以原住民族語的人權非常非常的重要,所以我那時候就跟電視台營運的團隊共同來討論。從新聞部到節目部我那時候就提出,應該從族語新聞來讓原民台的使命更清楚。我記得那時候你們都還很年輕的臉啦,跟我一樣,然後我也會感受到,我也會感受到族語老師來應徵的時候,其實有一些些自信心不夠,而且族語老師自信心不夠的時候,我這個台長我那時候其實也還滿自信心不夠的。那還好我覺得整個族語老師新進的族語老師,都很有熱情,然後在剪接室然後翻譯華語,變成族語都很認真,我的信心也就有了。就是我本來想說2個禮拜以內一定有人會就是做不下去這樣,我就看2個禮拜都還在,我就想說,唉!這個就有一些希望。講實在話,一開始我並不認為族語的新聞或是族語的播報會成功,因為我知道這是一個破天荒,全世界電視產業台灣破天荒,並不是10年20年資歷的人進來,然後變成是族語的製作跟電視人才,所以我那時候很有信心了!後來確定族語主播群沒有人那麼快就離職,我就很有信心說,應該思考我們怎麼樣來製作…)
2005年「東森原民台」時期,是由東森電視台資深媒體人許志明擔任原民台副台長,也是「族語新聞」的主要草創主管。一開始族語新聞是採雙主播的模式,華語主播先再由族語主播以現場直接口譯的方式,逐一播報每一則新聞。之後推向各族獨立,以全族語播報每節新聞,節目名稱叫做「台灣原觀點」,再來又規劃為「雙主播」族語先華語在後的模式。
((時任東森原民台副台長 許志明)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是打算只有徵進4個族語翻譯員,那族語翻譯員是什麼?那就是說記者華語的記者在外面採訪,他們碰到一些講族語的受訪者,需要翻譯成華語,所以就由這4個族語翻譯員來執行這樣的工作,就是族語翻成華語華語翻成族語這樣的工作而已。那沒有想到在2005年7 8月的時候,原民會已經準備要推行族語認證考試了,那個時候原民台身為一個族群電視台,它需要肩負一些教育還有推行族語的功能,所以那時候我們就非常想要很快速的訓練一批族語主播,那族語主播要從哪裡來呢?因為你臨時要去徵聘然後還要訓練,實在是很麻煩而且 時效性也來不及了,因為那時候很快就要推族語新聞了!那怎麼辦?想來想去,咦我們不是有4個翻譯員嗎?那時候有包括有阿美族的泰雅族的總共有4個族語翻譯員,那他們不就是現成的族語主播嗎?我們就靈機一動想說趕快把他們訓練一下,就讓他們去上台播報,所以他們在一個非常倉促的狀態下就由族語翻譯員變身成為族語主播。其實沒有什麼訓練,那時候想說播報嘛,簡單,就是告訴他們說,很簡單的一個工作,就是先播報然後一方面學習這樣子,這就叫學習型播報。那時候我印象非常深刻,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這個4個族語翻譯員,那印象非常深刻他們表情木然的看著我,每一個人面無血色,好像受到極大的驚嚇,就我的立場就是說沒關係啦,反正就是先播報嘛,有不會的就慢慢學習,但是沒有想到對他們來講是一個非常大的難關。因為講族語或族語翻譯,對他們來講是非常駕輕就熟的事情,可是要上台播報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大家都沒有經驗,那時候印象當中,開始的時候就是一開始那時候,那是叫什麼?新聞的晚安嗎?新聞的晚安就是晚間新聞,就是由Kolas搭配Tasaw然後雙主播 ,那由Kolas先講華語Tasaw再講族語,同一個新聞用國語跟族語各自講一遍,那就是最早那一天的族語新聞的開端。對我來講它是一節新聞的全新嘗試而已沒有什麼,可是那一天播完的時候,我看到原民台的同仁,尤其是新聞部的那些記者,每一個人都紅了眼眶,也有人當場掉淚,然後我就非常的訝異我說;為什麼?不過是Tasaw搭配Kolas用母族語這樣子播報而已嗎?那他們說;這個是一個對他們來講有非常重大的歷史意義,因為這是族語第一次在電視台當中,可以放送給所有的族人看,就是我們的族語也可以登上媒體,然後可以公開的,沒有任何限制的來講族語,這個對他們來講是一個非常有重大意義的,是一個工作的完成這樣子。
那一位族語主播當時的壓力非常的大,所以我經常接到有1、2位族 語主播要跟我來送辭呈說他們不幹了!因為壓力太大了。當然我也感同身受,不過我都是勸他們就是說;「好不容易進來,又是第一屆的族語主播,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這個時候退出是很可惜的事情…」所以我就用這樣的觀點勸他們能夠留下來。不過有時候播報因為沒有什麼經驗也會有狀況發生,比如說有一個族語主播他在播報的時候,一開始大家都看到他的身體跟頭,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播報的時候身體一直往下沉,最後他的頭就消失在螢光幕前了。我後來才發現說因為他要踩那個讀稿機,讀稿機會滑嘛!所以的他的腳就一直要去踩讀稿機,然後身體就一直往下滑,所以整個人就消失在螢光幕前。那另外有一個主播因為他太緊張了,那個緊張恐懼的壓力一直累積,他又在鏡頭前要求完美,所以收播然後立刻昏倒在地上,被同仁送到台大醫院去急救..。)
15年以前曾經陪伴族語新聞走過拓荒時期的當家的華語新聞主播馬紹‧阿紀與Kolas Yotaka,如今他們有各自的領域,說到當時開創族語新聞時候仍然印象深刻,趣事記憶猶新。
(總統府發言人 Kolas Yotaka Amis (時任東森 原民台新聞部副理 Kolas Yotaka)
我記得當時非常非常的興奮,因為播中文的新聞我們大概很熟練要怎麼播,可是我們清楚的知道族語要在電視新聞頻道裡面被聽見,而且是當觀眾在全國1、200個頻道一直轉轉轉..咦有一台是原住民族的語言。我自己做為原民的後代,我覺得嗯..我不知道要怎麼..感動到要怎麼講,我覺得族語老師那個時候族語的主播,他很多人會在意說這個(族語)主播是不是像中文主播一樣,播報字正腔圓然後很有表情,然後一定呢甚至於一定要帥哥美女。其實我覺得族語新聞最珍貴的就是那個語言本身,我並不覺得是族語老師在學習,而是我們在旁邊搭配的中文的主播以及想要學族語的人,其實是我們一起在學習,我們要學習讓族語新聞不要掉入中文新聞的框架,我們要學習族語新聞在其他電視台都沒有的新聞,我們要學習努力讓族語新聞成為一個跟其他電視台播報方式不一樣的族語新聞,那個是我們的價值,當然語言是更珍貴的價值,所以我當時的心情就是無論如何一定要做啦!一定要播..而且呢我們有我們的style(風格)我們的方式來播,除了開始播族語新聞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捩點。另外一個我自己覺得原民台的族語新聞很重要關鍵的轉變跟轉型,就是我們開始使用羅馬字來下標,那這個轉變我自己前2天回想起我跟族語老師們的奮鬥,以及從一開始我斗膽的提出這個想法,然後要確認老師們都支持,然後老師們都同意之後開始訓練我們自己,以及編輯如何在有限的字數裡面下好一個完整的標題,而且是就刻意要讓人家看見我們原民台的族語新聞,我們的語言就是跟你不一樣,非常的有特色,需要被保留。那一整個從發想到成型到播出的過程,我前2天想到我還滿感動的,感動到我自己還流眼淚,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掉下眼淚..想說要把語言留下來竟然有那麼的困難。那努力做這件事情的人其實不多,原民台的族語新聞的工作團隊就是其中的一個團隊,而且是日復一日不放棄,不計回應只要做下去的,那我覺得那個是我們做為後代看到族語老師或晚輩看見族語老師們的奮鬥。那我們自己很警惕,就是說你做為一個原住民,向我自己,我覺得再怎麼樣我都要用羅馬字寫自己的名字,因為它是我對我自己的認同。我知道我的羅馬字在我其他的同事裡面的名單裡面,看起來不同,我每次都會被點名說;「我要怎麼唸妳的名字?」我每次都會被點名說;「你沒有中文名字嗎?」到現在都還是一樣…)
(光啟社社長 馬紹‧阿紀 Atayal (時任東森 原民台新聞部經理 馬紹‧阿紀)
也就是說前面沒有先例,也就是說怎麼去做族語的播報?然後要在新聞的播報台,面對攝影機,然後現場直播。那時候一開始就那時候我是新聞主播就變成一個,華語的主播播報這個新聞,以後再換族語的主播再播報一次,然後再進VCR。後來咦覺得 原住民的主體性,應該是母語先嘛,後來過了一陣子到老師們很熟悉這樣子播了報以後,就開始先由族語播報再華語的播報。從2005到現在2020年已經有15年了,幾乎是沒有一位族語主播退縮的,反而是愈來愈先進愈來愈可以學到數位的攝影剪接跟採訪,因為擁有母語跟文化的內涵跟基礎,他反而是更厚實的,去把這個族群頻道的底蘊深深的扎根了!老師們在吸收這樣的播報專業,一開始還是會有一些緊張,當然我相信那個緊張也許是來自面對鏡頭,還有一個緊張是當他坐在播報台上,他是覺得他代表那一個族群在發聲,然後用這個語言讓大家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新聞,包括災難新聞。可是吸收到說永要對著鏡頭微笑對著愛人說話,那就會產生一種..像某倫敦老師就會覺得說..接下來我們來播報(帶著微笑)八里島發生了火災,有20個人罹難了!呵. 就會有這樣的情況,他是用布農族語播報,可是對..還是微笑但是後來進VCR的時候我就說:「老師剛剛那個是災難新聞耶..這個時候應該就不需要微笑了這樣..」 就是說從這些細節裡面,就是說在播報方面的技巧或是專業方面,可以看到現在只要打開電視台去看族語新聞,就已經沒有這樣的情況了,每一位老師都非常的自然,然後也非常的專業。)
2006年農曆年後,曾經有一段時間原民台的新聞時段都是由族語主播包辦,先用族語接著再說華語的方式,呈現每日新聞節目。但也可能族語主播們的華語發音不夠「正音」,數月後改為「族語話新聞」,回到族語歸族語華語歸華語的各自播出時段。
(族語新聞主播 蘇莉雅柏 Rukai
回想在15年前的12月底,我是第一次來到東森的新聞台,當時呢我剛來的時候其實整個流程整個rundown還有內容還有族語翻譯,其實我真的是一片空白,甚至呢也聽不到聽不懂導播所講的術語,這是一個(live)非常危險的一個狀態啦!那等於是說我從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昨天我也看到15年前的我,我在播新聞的時候很多那個ㄜ的音,可能是我緊張還是為了要幫助自己消除那個焦慮就很多那個ㄜ…很多是這樣一個表現出來(ㄜ是表示什麼..),就是應該是說算是助詞,其實原則上是不用講,只是減少我的那種緊張壓力的心情,我看了都會笑..。我來到原民台真的是感謝神的恩典引領著我,在這一段期間,我要感謝得太多了…我沒有什麼話要講,因為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我只能說感恩…。)
(原視族語主播 倫敦 Bunun
我們當年這一群老師也是從小鮮肉來的喔,這個也是玉女來的喔,那當然經過了15、6年之後,這個也當然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但是有一個不變的就是我們一路走來,有的從30幾歲有的從40出頭,我們都是一貫的就是要說族語做族語媒體這樣的一個初衷。那當然因為族語這樣的一個媒體元素是前無來者,所以我們很榮幸能夠在族語媒體化這樣的一個工程當中,我們是做一個先驅者,所以我們會從剛剛看到的那些畫面,就是「原觀點」還有每個破口的3分鐘,搭配年輕人,播中文說族語。後來我們弄到我們是講族語又講中文,這方面我們都在做不斷的做一個嘗試,在這個15年來。第一次播報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只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然後就要播報,那個時候的方式是嗯..年輕人講國語,然後我講族語,我那時候是中午(新聞的午安),我第一次的搭配是Pisuy,那Pisuy也很緊張我也很緊張,真的是很緊張,因為是live(直播)…。)
(原視族語主播 歐嗨‧思娃娜 Amis
我暴瘦6公斤,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減肥不用花錢,從另一個角度的確那個壓力真的很大,媽媽可能在電視看了,覺得我已經不對勁了,眼神也不對好像真的很吃力,於是她就從家裡叫姊姊陪她來,她跟我說;「如果真的不行如果太吃力了就不要做…」。她是這麼樣勸我。其實我有問媽媽說;「媽我覺得很丟臉我講得都不好,我都不好意思回部落mangdo kako(我感到慚愧) ..」這樣(在主播台上)。媽媽說不必,你不必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跟妳同年齡的有幾個可以像妳那麼勇敢,像妳坐在這個位置上(主播台上)..。那是一年後媽媽她也知道我很吃力,我一次一次的跟媽媽說我快做不下去了,我很慚愧我發現我詞窮,我常常在電視上面播報時常常講錯話,甚至於很多語言我們都沒有辦法翻出來。媽媽說沒有關係..她說歐嗨妳要改變妳的心態,她說…「歐嗨妳在傳福音妳知道嗎?這樣.. 妳就是在傳福音。」我一直不能理解媽媽跟我講的妳在傳福音這句話,媽媽說;「妳說的這個語言,就是天上的父親給妳給我們的嘛?這樣的聲音由妳的嘴巴傳出去,這個就是福音呀;我們老人家看到小孩子會說自己的語言那是多麼地..我們感到安慰,這個語言有一天會消失..」說真的其實在主播台上,掌聲很少,鼓勵也很少,嗯! 只有自己所有妳要自己去承受這一切,我播完新聞,我前面的8年我播完新聞不敢回頭看,我不敢聽我自己播報的聲音啊mangdo kako(我感到羞愧),我很不好意思我很慚愧,我一直覺得我不夠我還不夠好,所以我才開始要求自己回到部落,要不斷不斷的去部落採訪,那個才是我真正的養分…。)
2007年原住民族電視台加入公視集團,那時族語新聞共有8個族群加入,2009年12個族群加入「族語新聞」播報。2014年原住民族電視台納入「原住民族文化事業基金會」,經過不斷的努力,在2017年「族語新聞」16個族群全部到位。
「族語新聞」在電視節目的設計來說,不過是一個節目播出的型態,或許不如其他節目的精采,但它的意義卻是-原住民族群用自己的語言做最直接的宣示「我說族語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