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19
記者
Sulryape Gadhyu

Makotaay藝術村 另類手段修復創傷

從近日美麗灣拆除事件發起以全民集智創造的藝術行動、到花蓮豐濱鄉港口部落用藝術占領,成功從國家手中拿回部落土地權,並創立Makotaay藝術村,以藝術方式延續傳統文化及土地生命。究竟當代原住民藝術家們,是如何透過藝術手段,修復內在關係?這股藝術修復的新力量,又是如何在台灣蔓延開來?

從近日美麗灣拆除事件發起以全民集智創造的藝術行動、到花蓮豐濱鄉港口部落用藝術占領方式,成功從國家手中拿回部落土地權,並創立Makotaay藝術村,延續傳統文化及土地生命。而在都市中,我們也看見都市原民青年藝術家,正透過表演藝術方式,以神話為題材創作,處理部落內部衝突與自我文化的認同,建立與部落對話的橋樑。他們是如何透過藝術手段,修復內在關係?在面對外在衝擊時,藝術又能給予我們什麼樣的新力量呢?

延宕13年的台東美麗灣渡假村開發案,在2020年10月24日仲裁結果,裁定台東縣政府以新台幣6.29億元買回。在這之前,台東縣長饒慶鈴就曾公開邀請全民開放討論,對於杉原灣的未來和美麗灣飯店建築物的解決之道,仲裁後更已恢復杉原灣的正名,標舉守護環境的決心。

早在9年前,美麗灣以藝術形式表達抗議訴求,讓外界看見不一樣的社會運動。

面對企業多次違法開發,如今政府卻判6.29億國賠給美麗灣公司,如此龐大的負擔得由納稅人共同支出。而反反反行動聯盟近日就串連了藝術、環保、建築等,關心環境生態與地方發展人士,主張透過集智創造的力量,拆除違法建築體,向縣府提出「全民藝起拆」行動方案,策劃台灣史上參與人數最多、歷史最久的藝術季活動。

(東華大學原住民族學院副教授 王昱心
Tunguhwatasi hakasi
西方來講,藝術等同於一種自醒,就是因為我自醒了,或者我的看見,然後他(藝術家)從自身去反射出來,呈現出來的創作,所以它(藝術)不見得是在講美,所以很多人常把藝術跟美畫等號,其實它(藝術)不見得,它(藝術)也許是反應社會事件,反應什麼,對當代藝術,其實這是一個模式,我會因為當代的什麼,可能是暖化,可能是環保問題等等,當代問題去,用我的方法去反應出來。)

以創意的方式拆除,在過程中產生藝術性及全民參與度,提供更具當代性的思辨與討論,而這樣的方式,可追溯到80年代末的柏林圍牆倒塌。但在台灣的原住民社會裡,因為生命脈絡的不同,藝術自醒之路,也會有別於西方論述。

(東華大學原住民族學院副教授 王昱心
Tunguhwatasi hakasi
其實以藝術治療這個字,它還是從西方來的,會比較是以藝術做為方法,它並不是,由語言或什麼,主要是引導式的,可能是畫畫,用圖像去做故事,慢慢把你想要講出來的傷痛,或者是你自己沒有察覺得部分,應用在創作上面,可能拼貼或什麼的,講到說在台灣原民這個區塊,覺得藝術家,是不知不覺擔任這個角色,不是一開始就被設定,而是說,也許做這些,可以讓大家稍微緩下來,那個情緒,也因為這樣子,那個力量是一直累積的,它並不是說一開始就很強大,它是慢慢的累積,讓大家看到,它也許對社區有效,它也許對一個聚落有效,它也許是對一個群體有效,甚至在家族也有可能,所以這些是慢慢,我相信就這20年來,慢慢累積,讓大家看到說,原來做創作還有這樣的效果。)

而港口部落Makotaay藝術村的成立,背後來自於還我土地運動的能量聚集,藉由藝術訴求,同時也試圖修復因外來衝突而分歧的部落關係。

(馬庫達愛土地自救會會長 Lafay(陳英彥)  Amis
kayciw ngiapapalribulu daedae Makutaai
他們(參與抗爭的地主)也在講說,被稱為kasota',意思就是專門抗爭的一群人,為土地爭取的一群人,那也是一種諷刺,可是我們現在拿到土地之後,這些人他說,感覺上會主動跟他們點頭,所以部落的氛圍,有在改變,特別是這邊把它營造出來之後,我在想有些年輕人可能會靠過來。)

(東華大學原住民族學院副教授 王昱心
Tunguhwatasi hakasi
不能說,或不好說的東西,把它呈現出來,因為同時間,雖然大家也會借助信仰,但是信仰之所以可以安慰人家,這是一定的,但另外一個,就是他要說的會更深層的一些意涵,就是那個當下的傷痛,你要怎麼去找到慰藉,這個慰藉也不是來自於物質上的慰藉,反而是在互相陪伴,那這樣的案例,還真的蠻多的,從九二一到八八風災到當代都看得到。)

藝術修復關係的力量,從部落擴散到都市場域。來自花蓮玉里下德武部落的Kacaw Iyang,8歲之後離開部落來到都市生活,目前是崇右影視科技大學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主任。

(崇右影視科技大學原資中心主任 Kacaw Iyang  Amis
suning Cunguyungiseketa kacalrisyane

我會把自己認定為,比較像文化教學者,可是我自己教學文化的方式,是以我在劇場專業的東西來,因為我自己比較長時間在做,外面是做表演居多,剩下來的時間都給自己去做創作,而且創作題材基本上,都跟原住民的價值跑不了關係,我自己看待原住民生活的價值觀,跑不了,這就是我平常一直在做的事情。)

即使做為文化教育者,但他坦言,也曾經對民族認同產生過迷惘。

(崇右影視科技大學原資中心主任 Kacaw Iyang 阿美族
suning Cunguyungiseketa kacalrisyane

每一年的豐年祭回去,我其實是很格格不入的,因為大家講說那台北回來的囉,這樣子,基隆的回來囉,其實是很格格不入的,然後自己家裡的兄弟姐妹,也不見得比較常回來,但至少他們在他們那一個年齡層同輩,已經有養成某一種生活型態,因為他們的小時候,比較多時間住在這邊,我其實發現我跟我同年齡層的,其實很不熟,然後特別是,部落年輕人的聯繫,除非他們從小到大,就是一起住的,或是一起讀國小,兄弟姐妹居多,但是我發現我這三個要件,都沒有一個可以去找到立足點,那在國高中以前相對性有些自卑。)

阿美族的傳統年齡階級組織,是維繫傳統聚落中很重要的政治組織,一旦缺少了長時間的部落生活經驗,要再重新融入,就需要花費更多力氣。也因此,Kacaw從高中開始,讓自己每1、2個月回去部落生活,試圖搭起與部落連結的橋梁。

(崇右影視科技大學原資中心主任 Kacaw Iyang 阿美族
suning Cunguyungiseketa kacalrisyane
大概國高中進入到高中的時候,我剛說在基隆這邊有一個(Kihaw)社區嘛,這群社區青年,我們其實在基隆社區比較活躍,我自己比較活躍,在文化上,那時候是用樂舞的方式,來維繫大家的(情感),就我們來比如說王宏恩的歌啊,郭英男的歌啊,我們一起來編舞,大家就唱唱跳跳這樣子,那時候就想說,我們要不要帶這一群回部落,回我自己家下德武,反正我家裡也夠住嘛,要不要帶他們回去睡,去參加豐年祭,因為感覺就一樣的問題,感覺我們在都市,都比較少接觸原鄉的東西,那時候家人就提說,要不然讓小朋友去,我們就整團帶上來,一帶就是10年。)

沒想到這樣的方式,奏效了,因為帶團參與部落事務,而獲得族人的認同,也被賦予了責任與義務。大學之後,也透過表演藝術的學習,找到看待部落的方式,同時也看見了部落的轉變與觀察。

(崇右影視科技大學原資中心主任 Kacaw Iyang 阿美族
suning Cunguyungiseketa kacalrisyane
某一天就開始,應該是某一陣子,我開始跟部落年輕人提說,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那一刻我,反正大學期間,就突然意識到自己變得那麼勇敢,敢去說這件事情,然後大家不是說沒發現,大家比較說的是,我還能怎麼樣,我們就是一個遵從上面的一個青年,老人家說什麼,我們就做,意識到問題之後,可能大家都看到,大家找不到解決方法,久而久之,這件事情這樣醞釀,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延伸出一個使命感,開始覺得不能這樣。)

(崇右影視科技大學原資中心主任 Kacaw Iyang 阿美族
suning Cunguyungiseketa kacalrisyane

在這邊(基隆)生活久了之後,反而自己會回想一下,自己在原鄉生活背景,好像沒有到很長時間,因為我自己,大家經驗應該都是都胞都是久久才回家一次,逢年過節婚喪喜慶,差不多回家了,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豐年祭回去,也是在那時候才會得到某種原鄉的滋潤,可是文化本來不只伴隨著不只有祭典儀式才對,它還有生活型態。)

做為表演藝術者,Kacaw發現到,部落祭典的觀光化,正影響了傳統文化,而這個問題其實不只發生在Kacaw的部落,也困擾著整個原住民社會。該如何開啟與部落內部的對話?Kacaw選擇以表演藝術作為媒介。

Kacaw在北藝大發表的獨立作品《跳大一點》,以阿美族文化為出發點,以三個族群重要精神:分享、服從與誠實,貫穿全劇架構,藉由表演向觀眾說明了豐年祭的盛況,以及當代祭典中,原住民所面臨到的困境,最後他獨自跳起舞來,現場觀眾可以自由加入,最後大家圍起一個大圓圈,在北藝大的夜空下,歌聲揚起,藉由藝術方式,讓觀眾理解原住民文化,進而開啟集體的認同。

(東華大學原住民族學院副教授 王昱心
Tunguhwatasi hakasi
那原住民的藝術,我可以講它是一個沒有時間,那叫Timeless,它是沒有時間性的,同樣一幅畫,就像在澳洲,你看到的樹皮畫,它畫的物件從1萬年前到現在是一模一樣,他是沒有時間性的,他只是要告訴你這件事情的重要性,所以他們會有自己的說法,叫dream time的畫的style,他才不會跟你講美不美,當不當代性,但是他的原住民藝術家,就可以用這些素材,轉換成他自己的創作,紐西蘭的毛利,太平洋島民的一些創作者大家都一樣。)

在《跳大一點》作品之後,Kacaw開始嘗試以原住民傳統神話為題材,用當代語彙詮釋,反應現代生活的寓意與啟發。第一部神話作品《Alikakay巨人說》,就以阿美族海祭神話為靈感,巨人象徵外來強勢文化的入侵,反映當代原民部落面臨的困境。

緊接著在2020年11月,Kacaw又發表了作品《把那該死的太陽給我弄下來》,與學生合作,以許多族群中都會出現的「射日」神話為題材,反應當代部落裡的內部關係與自我價值的認同。

(崇右影視科技大學原資中心主任 Kacaw Iyang 阿美族
suning Cunguyungiseketa kacalrisyane
那後期就開始覺得,神話是一個很棒的語彙,而且是我們現代的人,觀看神話,有新的寓意,那就來好好的再回頭好好看這些東西吧。)

在當代重建或復振原住民文化的潮流中,不論是在部落或是都市,甚至是國際上,有愈來愈多原民藝術家,嘗試以藝術方式,用軟性且深層的創作語境,緩緩的訴說自身族群的故事,修復內外關係的同時,也是自我文化認同的再確立,這股以藝術修復的新力量,也正在台灣社會中逐漸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