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回泰雅Trakis小米印記 田埔部落啟動小米方舟
    2020-11-16
    記者 Tjuku Kawac、王思云、Sera Icyang

    芭翁‧都宓:『泰雅族跟小米真的是切割不起來,它是我們的主食,是祭典的來源,就是作物的來源,釀酒、祭儀或是婚喪喜慶要用的,在泰雅族小米裡面,它有很多種品種,有的是吃飯用的,有的釀酒、做麴、獵人用、祭儀用的等等。』

    坐落在新竹尖石鄉後山、海拔1千多公尺的田埔部落,過去當地泰雅族人以小米為主食,隨著政府開通部落的聯外道路,鼓勵部落轉作番茄、香菇等高經濟作物,加上稻米進入部落、成為餐桌上的主食,族人對於小米的依賴逐漸降低,田埔部落傳統生活的歷史足跡,也隨著數十種品系的小米逐漸消失蹤影。即便如此,芭翁‧都宓(Pagung Tomi)仍相信,「復育小米」就是「復振泰雅文化」的開端。

    芭翁‧都宓:『一來我在尋找泰雅族詞彙、我們的文化、泰雅族過去傳統知識,在小米田可以牽連到多少跟環境、生態的事情,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種小米而種小米,我要去尋找它裡面泰雅族的智慧,傳統過去如何耕作等等,包括祭儀我要恢復、怎麼去觀察天候等。』

    為了復育小米,也種回傳統文化,田埔部落啟動「小米方舟」計畫,不僅找回屬於部落的那片金黃小米田,更讓小米田成為另類的「長照場域」。

    時間拉回到4、5年前,長期深入尖石後山各部落的台北醫學大學醫學人文研究所副教授林益仁,遇上正打算在田埔部落復育小米的芭翁‧都宓(Pagung Tomi),因緣際會之下,兩人開啟了「小米方舟」的運行計畫,一同展開「復育小米」的部落文化運動。

    林益仁:『為什麼後來我們叫做小米方舟,就是取諾亞方舟,就是保種、保文化的概念,從幾個人開始推動,慢慢變成一個文化運動、部落運動,開始慢慢推。它的基礎是我們相信每個人、每個族群都有自己的能力,他應該用他自己的能力來發展,去面對他自己生活環境的需要,我們所做的事情就是鼓勵、促進、協助溝通,讓他的能力可以長出來。』

    多年前,芭翁‧都宓和林益仁前往不丹, 參與「國際生態農夫結盟會議」,跟來自世界各地的農夫討論農作物要如何面對全球暖化所帶來的衝擊。看見非洲國家展出琳瑯滿目的種子,聽著各國農民運用不同方式,保存、種植馬鈴薯等傳統作物,芭翁心裡感到既驚訝又熟悉,一場國際會議勾起埋藏在她心中已久的「部落地圖」模樣,想要動手「播下種子」延續小米文化的念頭也悄悄浮現。

    芭翁‧都宓:『在不丹那時候,他們的種子交換,很相似於我們泰雅族,他們就像是房屋,他們蓋房子窗戶是什麼顏色、屋頂是什麼顏色,就可知道每家有什麼種子,這家想要他們家的種子,就會跟他換種子。那我就想想,那感覺就在台灣我熟悉的部落地圖一樣,我說天啊,我們國家在幾十年以前,在更早以前就跟我們講說要休耕,這一休耕下去山上的原生種子都不見了,從那時開始,我開始認真想,我應該可以做什麼?懷疑自己到底行不行?』

    國際交流帶來的衝擊讓芭翁內心開始沸騰,殷切期盼自己所處的田埔部落能回歸往昔朝氣蓬勃的小米田景象。但從不丹回台後,她掙扎兩年時間,不斷地思索如何重現部落地圖,以及可以代表泰雅族、代表田埔部落的作物,她更懷疑自己的能力,種種的考量與掙扎,芭翁最後決定選擇與南島民族最密切、更與泰雅族傳統生活息息相關的傳統作物──小米。

    不過,田埔部落小米消失多年,對於過去不曾種植過小米的芭翁來說,手上握有30種小米品系的種子,望著空蕩蕩的土地,也找不到種植小米的時間點,以及鋤草、趕鳥階段何時進行,芭翁只好靠自己摸索,結果第一年種出來的小米,不如一般小米那樣的飽滿、充滿生氣。

    芭翁‧都宓:『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工作我能不能勝任,行不行?這個時序到底要怎麼切進去,我根本都不知道,我必須依靠爸爸,我拜託爸爸,他就笑我,他說我怎麼可能做的起,我就說,不管我就先嘗試看看。第一年,因為田裡面還有附近婦女在工作,看著我這樣,問我幹嘛,我說我在拔草,但事實上我的小米已經被草蓋住了,隔壁婦女就說你太慢了啦,然後我的小米長得跟頭髮一樣細,然後我的爸爸就說,你看吧我就說吧,小米會長不好,你根本就不會用,他怪我我也怪回去。』

    芭翁一腳踏入小米田,就被黏住了!即使面對族人提出的質疑,像是「種小米可以幹嘛?」、「小米賺錢嗎?」、「有比番茄好嗎?」,她也不曾放棄過復育小米的念頭,堅持多年後,部落婦女、耆老陸續加入復育行列,更將栽種知識一一傾囊相授,他們告訴芭翁,只要遵循著泰雅族gaga、跟著傳統種植時序一步步培養,小米自然就會長的漂亮。

    芭翁‧都宓:『我第一年是自己種,隔年我請阿姨陪著我種,依著時序走,有他在之後,種小米的時序就出來了,我才慢慢認真做紀錄,包括種小米詞彙一個一個被呈現出來。學校小朋友也進來,關心小米的他也就進來了,他可能沒有在做,他就在看小米,他看得很開心,有很多很好奇的婦女就也來了,有一個阿婆就抓著我說,種小米的,怎麼是你呢?你年紀這麼年輕,不應該落在你身上,我們這些大人都在幹嘛?她是感動又看得到她過去的記憶,從那時候開始,就是喚起部落的人對小米過去的記憶,一個一個追回來。』

    田埔部落81歲的泰雅族耆老Kumi Tali說,芭翁的堅持感動了族人,他們開始願意提供田地、勞力與知識,一起為「復育小米」努力,不論從老人到小孩,大家共同擁有小米記憶和話題,更喚起古老的傳說故事。部落婦女也開始會跟自己的孩子說:「小米讓生命得以延續,沒有小米就沒有泰雅族。」

    Kumi Tali:『小米工作繁雜,從受質疑一直等到族人認同後,開始租地、整地、犁田等…再陌生不過的種植步驟,一一喚起年長婦女曾經跟著已故的老人家在田裡的小米生活,在田裡有歡笑、有汗水、有回憶,最終有更多婦女會成員投入,自動自發出現在小米田地。讓部落大大小小族人開心為這件事共同參與並付出,孩子好奇收成後搗小米的樂趣搶著體驗,活動也在歡樂聲中熱鬧展開,伴著原民歌舞一起慶祝這值得的豐收日。』

    田埔部落的小米田逐漸恢復生機,連帶部落耆老、婦女們也動起來,主動踏入小米田,現在更進一步走進校園,成為傳遞小米文化知識的「老師」!

    秀巒國小田埔分校主任、太魯閣族的藍若望說,芭翁帶著耆老、婦女們,全程以泰雅族語的沉浸式方法,帶領孩子們親手種下小米、製作小米趕鳥器,告訴孩子們小米成長不同階段的族語,也講述小米的傳說故事,讓孩子們成為「小小復育員」,並且拓展小米方舟的航圖。

    藍若望:『芭翁老師也會跟小朋友講一些母語,就是中間講一些他們以前的歷史、神話,或者是小米一些傳說故事。植種的話芭翁老師有請部落耆老,因為在種小米前一定有一個傳統儀式,可能就是她們說的gaga,就是她們的禁忌,就是要請耆老做施種的動作。耆老的部分就是協助芭翁老師,這邊可能比較不懂的地方,耆老可以幫忙她這一塊。』

    山巒間的田埔部落,因為小米田的復育成功,而閃亮的發光著。芭翁堅守著泰雅族gaga依循傳統耕種方式復育小米,一步一步的梳理出泰雅族傳統智慧,也找到在氣候變遷下,小米屹立不搖的密碼,找回不同品系小米的真實身分,還給它們原有的泰雅族名字,是芭翁下一步工作。

    芭翁‧都宓:『其實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依照過去老人家用的方式,因為那個環境我一定要恢復到跟過去個耕作方式相同,我才可以只到當中的泰雅族傳統知識,我一方面想實踐泰雅族傳統知識,跟天候、環境、地域要怎麼結合,一來我在尋找我在尋找泰雅族詞彙,包括祭儀我要恢復、怎麼去觀察天候等。我為了要讓這些所有恢復,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依然使用老人家的方式耕作小米。』

    林益仁:『你保存種子,你是保存種子的生物學上的特質,但是如果你把它種下去,你是會保存它的語言、文化、儀式,跟所有的這些農耕的方式,全部都一起保存下去。譬如說你想說,我們現在要保種,就好像把種子拿起來冰起來,但是冰起來只保存那個種子,但是如果你的保種是把它到土裡面,那就不一樣喔,那是整個文化都在復振喔!包括現在我們知道,每種小米都有他的名字,一個族群有這個小米的名字,16族群就有16名字,現在小米的品種,都有不一樣的名稱,種下去的時候,小米的每一個階段都還有名字,所以如果你放在冰庫裡面的小米,就是只有一個名字,但是種下去,你包括文化的部分、文化的知識都在那裏重新一併的受到重視。』

    復育小米不再只是透過冰冷的方式,將種子冰封,而是能夠更有溫度的讓小米刻劃在部落與族人的記憶中,文化、語言也隨著小米的重新回到部落,從播種、採收、祖靈祭等大大小小的祭典與儀式,到泰雅族傳統社會的樣貌,都逐一的浮現。「小米方舟」乘載了部落對復育小米的藍圖,也是文化復振與長照的良藥,「種下小米讓文化生根、讓語言活化」。